把一起重大社会事件的最终起因归结为某个险恶阴谋的一部分通常被定义为阴谋论。许多社会科学家视之为极端主义者构思出来的不可取信的想象,是偏执和妄想的产物。
阴谋论无论中外从古至今一直流行,不胜枚举,流行的前提是人有内在的需求,这么多有这种需求的人难道都是偏执和妄想症患者吗?这种结论是给人一种以钢自居去恨铁不成钢的姿态,并不能使人信服。
一个事件可以被看作“恰好发生的事情”,仅就事件意义上的现象不能说出全部的故事。比如,某人在山脚下被山上滚落的石头砸死了,形成故事包含两个要素,第一个要素:石头落下砸死了一个人。第二个要素:石头落下的原因。第一个要素是可以看见的事实命题。第二个要素是非可见的猜测:自然现象解释是下雨导致石头松动自然滚落,反自然现象解释是他的仇人有目的地推落石头砸死他。第二个要素不可直接观察,是阴谋论的发生点。第二个要素的目的是探寻原因,人们理解世界的目的在于探寻因果关系以便于获得对世界的可控性和可预见性。
第一个要素“看”就完全是我们接受外界刺激所得的可信的经验材料吗?还原一个人只看“他的看”所当场构成的东西,我们会有新的发现。比如我们看到一张桌子,由于人的视角的局限,所能看到的只是桌子的某一部分,但我们无需对着桌子做三百六十度的考察就可以确定这是一张桌子,在意识中我们是以局部构建整体的方式来处理经验材料。意识的这种能力有时候会导致判断失误,比如我们在街上看到一熟悉的背影,意识根据这个局部(背部)构建出一个朋友的完整形象,走近到正面,有可能是认错人。鬼片也常利用这种意识构建能力形成反差达到恐怖的效果,比如屏幕上先出现一个正常的局部,意识构建这个人是有鼻子眼睛嘴巴眉毛等正常特征,镜头切换显现无脸部器官造成反差。再比如“听”音乐,我们听到的其实是音符,而意识呈现给我们的是旋律。
意识构成中另一个更本质的东西是“内在时间”,每一时间体验都有这样一个结构:以“现在”为显现点,以“未来”和“过去”为边缘域的连续流。时间体验不可能只发生在“现在”这个点上,必然包含有过去的回忆和未来的展望,三相时态从根本上相互构成和体验。比如你意外得到一百元,对于获得一百元这一现在时间点的体验和过去的经验回忆相关,过去赚一点钱很辛苦的经历会让你这一刻的体验充满欣喜,这一百元可以暂时缓解眼前的拮据是展望。而来钱容易的人或许是另一体验,个体经验具有独特性,所以对这一百元的价值评判只存在于主观判断之中。据传李嘉诚连滚落下水道的一元钱也要想办法捞出来,与他过去白手起家的艰难经历不无关系。
而重大社会事件的的阴谋论与集体记忆相关。以下附录一个医学阴谋论案例:1990年前后,非洲的喀麦隆共和国调整了疫苗政策。之前,孩子的父母可以自行选择是否接种。如果选择接种,具体的时间与地点也都由孩子的父母自行决定;政策变化以后,国家要求全体居民普遍注射疫苗,取消了个体在接种选择方面的灵活性。在部分地区,学校甚至以锁闭校门、禁止考试等方式,要求尚未接种的学生补打疫苗。
与疫苗相关的流言很快开始扩散。尽管注入的其实是破伤风疫苗,谣言却将接种与政府的生育政策联系起来。根据当事人的回忆,一方面,部分负责接种的医生也在提醒她们:“这个疫苗可能会损害你们以后生育的能力。不过,要打完三针才会达到这个效果。”其他版本的传言更是言之凿凿,称“疫苗运动是政府精心策划的结果,目的是让全体青年女性在15年内无法生育。”类似版本的阴谋论甚至还刊载于当地报刊,进一步放大了接种对象的恐惧。
女学生对此感到十分忧虑和恐惧。一位叫Eurika的当事人如此回忆: “我很苦恼,害怕让我整天吃不下饭。我总觉得自己以后就生不了孩子了。”甚至有学生直接从教学楼的窗户跳下,以逃避“绝育的药物”。此外,接种以后,许多女学生主动施行不安全的性行为,以检验自己的生育能力是否仍健全。根据Feldman-Savelsberg的调研:接种疫苗的女学生中,有94%发生了如此行为,41%成功怀孕。流言很快消散;怀孕的女性中,亦有一半比例选择了流产。
这一案例显示的是喀麦隆人的愚昧吗?医学知识的缺乏,或许是背后推手之一;然而,在实地走访中,学者们注意到:近30年前法国在当地开展的“治愈昏睡病”运动,与如此局面有撇不开的联系。粗暴施行的接种行为,唤起了喀麦隆人关于当年运动的集体回忆:不注射的,要受粗暴的惩罚;注射者死亡比例很高,还有许多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
权游终季,经过了八季的人与人的权斗与人与非人(异鬼)的决斗,坐上王位的是代表历史的残者布兰。小恶魔的力荐:“是什么使人民团结?敌人吗?黄金吗?家族吗?是故事!世界上没有比传奇故事更能深入人心势不可挡无坚不摧,……他承载了我们的记忆,是所有故事的守护者,战争、婚礼、生育、屠杀、饥荒、我们的胜利、我们的失败、我们的历史,有谁比他更适合引领我们走向未来”。这段陈词道出了王者之所以为王的秘密是掌控了意识中的三相时态。
对意识的解构,我们也许能发现历史加之我们的诸种限制,更加理性地理解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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